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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原文】
越王句践,其先禹之苗裔,而夏后帝少康之庶子也。封于会稽,以奉守禹之祀。文身断发,[1]草莱而邑焉。后二十余世,至于允常[2]。允常之时,与吴王阖庐战而相怨伐。允常卒,子句践立,是为越王。

【注释】
[1] 开拓。
[2] 允常越国第一任君主夫谭之子。

【译文】
越王句践,其先祖是夏禹的后代,是夏后帝少康的庶子。少康将其庶子封于会稽,让其供奉、守护对夏禹的祭祀。他们在身体上纹上花纹,剪断头发,开辟荒芜的土地,创建了城邑。经过二十多代的繁衍,传承到允常。允常时期,与吴王阖庐交战,彼此结下怨仇并且互相攻伐。允常去世后,其子句践继位,成为越王。

【原文】
元年,吴王阖庐闻允常死,乃兴师伐越。越王句践使死士挑战,三行,至吴陈,呼而自刭。吴师观之,越因袭击吴师,吴师败于槜李,射伤吴王阖庐。阖庐且死,告其子夫差曰:“必毋忘越。”

【译文】
句践元年(前496年),吴王阖庐听说允常去世,就出兵攻打越国。越王句践派出不畏死亡的勇士挑战,排成三行队列,来到吴军阵前,大叫着一同拔剑自杀。吴军都惊呆了观看,越军趁机突袭吴军,吴军在槜李被打败,越军射伤了吴王阖庐。阖庐在临终时,告诉他的儿子夫差说:“一定不能忘了越国。”

【原文】
三年,句践闻吴王夫差日夜勒兵[1],且以报越,越欲先吴未发往伐之。范蠡谏曰:“不可。臣闻兵者凶器也,战者逆德也,争者事之末也。阴谋逆德,好用凶器,试身于所末,上帝禁之,行者不利。”越王曰:“吾已决之矣。”遂兴师。吴王闻之,悉发精兵击越,败之夫椒。越王乃以余兵五千人保栖于会稽。吴王追而围之。

【注释】
[1] 勒兵操练军队。

【译文】
句践三年(前494年),句践听说吴王夫差在日夜不断地操练军队,准备伐越报仇,越王准备率先赶在吴国之前出兵讨伐。范蠡劝谏说:“不可以。我听说兴兵乃是凶器,发动战争是违背道义的,强行夺取是处事中最下一等的行为。搞阴谋诡计是违背道德的事,喜欢运用凶器,亲自尝试去做最下等的事情,天帝是禁止这种行为的,做这种事的人不会有好结果。”越王说:“我已经决定了。”于是并兴兵征伐。吴王听说越国来犯,立即调动所有精锐迎击越军,在夫椒打败了越军。越王句践只凭借剩下的五千残兵退守于会稽山上。吴军追击并将其包围。

【原文】
越王谓范蠡曰:“以不听子故至于此,为之奈何?”蠡对曰:“持满者与天,定倾者与人,节事者以地。卑辞厚礼以遗之,不许,而身与之市。”句践曰“诺。”乃令大夫种行成[1]于吴,膝行顿首曰:“君王亡臣句践使陪臣种敢告下执事:句践请为臣,妻为妾。”吴王将许之。子胥言于吴王曰:“天以越赐吴,勿许也。”种还,以报句践。句践欲杀妻子,燔宝器,触战[2]以死。种止句践曰:“夫吴太宰嚭贪,可诱以利,请间行言之。”于是句践乃以美女宝器令种间献吴太宰嚭。嚭受,乃见大夫种于吴王。种顿首言曰:“愿大王赦句践之罪,尽入其宝器。不幸不赦,句践将尽杀其妻子,燔其宝器,悉五千人触战,必有当也。”嚭因说吴王曰:“越以服为臣,若将赦之,此国之利也。”吴王将许之。子胥进谏曰:“今不灭越,后必悔之。句践贤君,种、蠡良臣,若反国,将为乱。”吴王弗听,卒赦越,罢兵而归。

【注释】
[1] 行成议和。
[2] 触战拼死一战。

【译文】
越王句践对范蠡说:“我因为没有听从你的劝告,以至落到这样的境地,该怎样解决呢?”范蠡回答说:“能够保全自己的人,必须要能够效法天道的盈而不溢;能够平定危机与倾覆之难的人,必定能够得到百姓拥护;能够正确处理事理的人,一定要能够因地制宜地解决问题。现在唯有低声下气送以厚礼,如果他还是不同意讲和,就只能自己充当人质去侍奉吴王。”句践说:“好。”于是派遣大夫文种前往吴国求和。文种面见吴王时双膝跪地向前爬行,磕头说:“君王您的亡国之臣句践派遣陪臣文种,斗胆来告知您的属下:句践请求成为您的臣子,其妻子愿成为您的婢女。”吴王将要答应他。伍子胥告诉吴王说:“上天已经将越国赐给了吴国,不可以答应他。”文种回来后,将结果告诉了句践。句践准备杀掉妻子,焚毁各种宝物,与吴国决死一战。文种阻止句践说:“吴国的太宰伯嚭非常贪财,可以用好处来引诱他,请派人暗中与他联络议和之事。”于是句践就搜集了美女、宝物,派文种秘密地献给了太宰伯嚭。伯嚭收下礼物后,就带着文种拜见吴王。文种磕头说:“希望大王能够赦免句践的种种罪过,收下句践所有的宝物。假如他不幸未能得到大王的赦免,句践就会杀光他的妻子儿女,焚毁所有宝物,统领五千兵马与吴军死战到底,您也会付出代价。”伯嚭也趁机游说吴王说:“越王已经准备投降成为我国臣子,假如将其赦免,对于我国是很有好处的。”吴王想要答应越国。伍子胥进谏说:“现在不消灭越国,将来一定会追悔莫及。句践是贤能的君主,文种、范蠡都堪称良臣,倘若让他们回到越国,必然会作乱。”吴王没有听从,最终赦免了越王,罢兵回国了。

【原文】
句践之困会稽也,喟然叹曰:“吾终于此乎?”种曰:“汤系夏台,文王囚羑里,晋重耳奔翟,齐小白奔莒,其卒王霸。由是观之,何遽不为福乎?”

【译文】
句践被围困在会稽时,曾经伤心地叹息说:“我将会在这里终结我的一生吗?”文种说:“商汤曾经被关在夏台,周文王曾经被囚禁于羑里,晋文公重耳曾经逃奔翟国,齐桓公小白曾经逃难到莒国,但他们最终都能称王或称霸。这样看来,今天的境遇为什么就不能成为福气呢?”

【原文】
吴既赦越,越王句践反国,乃苦身焦思,置胆于坐,坐卧即仰胆,饮食亦尝胆也,曰:“女忘会稽之耻邪?”身自耕作,夫人自织,食不加肉,衣不重采[1],折节下贤人,厚遇宾客,振贫吊死,与百姓同其劳。欲使范蠡治国政,蠡对曰:“兵甲之事,种不如蠡;[2]抚国家,亲附百姓,蠡不如种。”于是举国政属大夫种,而使范蠡与大夫柘稽行成,为质于吴。二岁而吴归蠡。

【注释】
[1] 重采多种颜色的华美衣服。
[2] 通“镇”。

【译文】
吴王已经赦免了越王,越王句践于是返回越国,从此勤劳刻苦,苦心孤诣,把苦胆挂在座位旁边,坐着或躺着的时候,都会经常凝望着苦胆,吃饭时也会品尝苦胆,说:“你难道忘记了在会稽所受到的耻辱吗?”他亲自耕地劳作,其妻子亲自织布,饮食当中没有肉,不穿有多种颜色的华美的衣服,谦恭有礼,礼贤下士,厚待宾客,救济贫苦百姓,吊唁死者,与百姓同甘共苦。句践希望由范蠡来主持国家政务,范蠡回答说:“领兵打仗之类的事,文种比不上我;而振兴国家,安抚百姓,我比不上文种。”于是句践将全国的政务都交给了文种,派范蠡与大夫柘稽前往吴国议和,充当人质。两年后吴王把范蠡送了回来。

【原文】
句践自会稽归七年,拊循其士民,欲用以报吴。大夫逢同谏曰:“国新流亡,今乃复殷给,缮饰备利,吴必惧,惧则难必至。且鸷鸟之击也,必匿其形。今夫吴兵加齐、晋,怨深于楚、越,名高天下,实害周室,德少而功多,必淫自矜。为越计,莫若结齐,亲楚,附晋,以厚吴。吴之志广,必轻战。是我连其权,三国伐之,越承其弊,可克也。”句践曰:“善。”

【译文】
句践从会稽返回的七年里,始终在安抚他的官员和百姓,希望能够报复吴国。大夫逢同劝谏说:“国家才刚刚承受了流亡的事情,现在才重新富庶起来,假如我们现在整军备战,吴国必然惧怕,惧怕的话灾祸也就随之降临。况且勐禽在袭击猎物时,一定会故意隐匿其身型。现在吴国的军队正在攻打齐国和晋国,又与楚国、越国有着很深的仇恨,名气虽大,但实际上已经损害到了周室的威望,功德少而战功多,一定会骄横狂妄。为越国着想,不如结好齐国,亲近楚国,依附晋国,并给吴国好处。吴国的志向非常远大,必然会轻易发动战争。我们联络以上这些势力,齐、晋、楚三国出兵攻伐吴国,越国此时趁吴国疲敝,就能够打败它。”句践说:“好。”

【原文】
居二年,吴王将伐齐。子胥谏曰:“未可。臣闻句践食不重味,与百姓同苦乐。此人不死,必为国患。吴有越,腹心之疾;齐与吴,疥癣也。愿王释齐先越。”吴王弗听,遂伐齐,败之艾陵,虏齐高、国以归。[1]子胥。子胥曰:“王毋喜!”王怒,子胥欲自杀,王闻而止之。越大夫种曰:“臣观吴王政骄矣,请试尝之贷粟,以卜其事。”请贷,吴王欲与,子胥谏勿与,王遂与之,越乃私喜。子胥言曰:“王不听谏,后三年吴其[2]乎!”太宰嚭闻之,乃数与子胥争越议,因谗子胥曰:“伍员貌忠而实[3]人,其父兄不顾,安能顾王?王前欲伐齐,员强谏,已而有功,用是反怨王。王不备伍员,员必为乱。”与逢同共谋,谗之王。王始不从,乃使子胥于齐,闻其托子于鲍氏,王乃大怒,曰:“伍员果欺寡人!”役反,使人赐子胥属镂剑以自杀。子胥大笑曰:“我令而父霸,我又立若,若初欲分吴国半予我,我不受,已,今若反以谗诛我。嗟乎,嗟乎,一人固不能独立!”报使者曰:“必取吾眼置吴东门,以观越兵入也!”于是吴任嚭政。

【注释】
[1] 责备。
[2] 成为废墟,指被灭。
[3] 残忍。

【译文】
过了两年,吴王准备攻打齐国。伍子胥劝谏说:“不可以。我听说越王句践吃饭不吃两道菜,与百姓甘苦与共。这个人如果不死,将来一定会给我国带来祸患。越国对于吴国而言,属于心腹大患;齐国对于吴国而言,只相当于疥癣般的小病。希望大王暂时放弃攻打齐国,首先攻打越国。”吴王不听劝告,于是攻打齐国,在艾陵打败了齐军,俘获了齐国的高子、国子后返回吴国。吴王责备伍子胥。伍子胥说:“大王不要高兴!”吴王很生气,伍子胥想要自杀,吴王知道后阻止了他。越国大夫文种说:“我看吴王执政已经处于过于骄横自大的状态了,请尝试着向他借粮,来试探他对越国的态度。”文种前往吴国请求借粮,吴王打算借给他,伍子胥规劝吴王不要借,吴王最后还是把粮借给了越国,越王于是暗自高兴。伍子胥对吴王说:“大王不听我的劝告,三年之后,吴国将要成为废墟了吧!”太宰伯嚭听到这些话,就数次就对待越国的政策与伍子胥争论,并趁机进谗陷害伍子胥:“伍员表面忠诚,实际却是残忍的人,连他的父亲与哥哥都不管不顾,怎么可能真心顾及大王呢?大王从前想要讨伐齐国,伍员极力劝阻,不久讨伐齐国获胜,他反而由此对大王心存怨恨。大王不防范伍员,伍员必定会作乱。”伯嚭又与越国大夫逢同合谋,向吴王进谗言诬陷伍子胥。吴王开始并不相信,就派伍子胥出使齐国,听说伍子胥把他的儿子托付给了齐国的鲍氏,吴王因此大怒,说:“伍员果然欺骗我!”等伍子胥完成使命回国后,吴王派人赐给了伍子胥一把属镂剑并命其自杀。伍子胥大笑着说:“我辅佐你父亲成就霸业,我又立你作了吴王,当初你表示要将吴国的一半分给我,我并没接受,此事作罢,如今你反而听信谗言要杀我。唉,唉,你独自一人必然不能维持这个国家!”告诉使者说:“一定要取出我的眼睛放置在吴国都城的东门上,好让我看到越国军队进城!”从此以后吴王任用伯嚭主持国政。

【原文】
居三年,句践召范蠡曰:“吴已杀子胥,导谀[1]者众,可乎?”对曰:“未可。”至明年春,吴王北会诸侯于黄池,吴国精兵从王,惟独老弱与太子留守。句践复问范蠡,蠡曰“可矣”。乃发习流[2]二千人,教士四万人,君子六千人,诸御千人,伐吴。吴师败,遂杀吴太子。吴告急于王,王方会诸侯于黄池,惧天下闻之,乃秘之。吴王已盟黄池,乃使人厚礼以请成越。越自度亦未能灭吴,乃与吴平。

【注释】
[1] 导谀即道谀,谄谀。
[2] 习流熟习水战的士兵。

【译文】
过了三年,句践召见范蠡说:“吴王已经杀掉了伍子胥,他周围阿谀奉承的人很多,可以攻打吴国了吗?”范蠡回答:“还不行。”到了第二年春季,吴王北上前往黄池与各诸侯会盟,吴国的精锐部队都跟随吴王北上,只留下老弱残兵和太子留守都城。句践再次询问范蠡,范蠡说:“可以了。”于是句践派出善于水战的士兵二千人,精兵四万人,国王的卫兵六千人,各类军官一千人,征讨吴国。吴国军队被打败,进而杀掉了吴国太子。吴国派人向吴王告急,此时吴王正在黄池与诸侯会盟,害怕天下诸侯知晓吴国战败的消息,就严格保密。吴王完成黄池会盟之后,就派人送厚礼到越国与其讲和。越王估计自己还不能灭掉吴国,就与吴国议和了。

【原文】
其后四年,越复伐吴。吴士民罢弊,轻锐尽死于齐、晋。而越大破吴,因而留围之三年,吴师败,越遂复栖吴王于姑苏之山。吴王使公孙雄肉袒膝行而前,请成越王曰:“孤臣夫差敢布腹心,异日尝得罪于会稽,夫差不敢逆命,得与君王成以归。今君王举玉趾而诛孤臣,孤臣惟命是听,意者亦欲如会稽之赦孤臣之罪乎?”句践不忍,欲许之。范蠡曰:“会稽之事,天以越赐吴,吴不取。今天以吴赐越,越其可逆天乎?且夫君王蚤朝晏罢,非为吴邪?谋之二十二年,一旦而弃之,可乎?且夫天与弗取,反受其咎。‘伐柯者其则不远。’君忘会稽之厄乎?”句践曰:“吾欲听子言,吾不忍其使者。”范蠡乃鼓进兵,曰:“王已属政于执事,使者去,不者且得罪。”吴使者泣而去。句践怜之,乃使人谓吴王曰:“吾置王甬东,[1]百家。”吴王谢曰:“吾老矣,不能事君王!”遂自杀。乃蔽其面,曰:“吾无面以见子胥也!”越王乃葬吴王而诛太宰嚭。

【注释】
[1] 君临,拥有。

【译文】
过了四年,越国再次攻打吴国。吴军与百姓都疲惫不堪,精锐军队全都战死在与齐国、晋国两国的战争中。越军大败吴军,并留下来包围吴军三年,吴军战败,越军又将吴王围困在姑苏山上。吴王派公孙雄袒露上身,跪地前行,向越王求和说:“孤助无援的臣子夫差说几句肺腑之言,从前曾在会稽得罪过您,夫差不敢违背您的命令,与君王讲和,让您回到国都。现在君王抬脚就可以诛杀孤臣,孤臣也必然服从,而我的心愿就是希望您也能够如当年在会稽山时一样,赦免我的罪过吧!”句践于心不忍,想要答应夫差。范蠡说:“会稽的事,上天把越国赐给吴国,吴国没有收取。如今上天将吴国赐予越国,越国难道能够违抗天意吗?而且君王每天早晨上朝,到了很晚才休息,不就是为了吴国吗?谋划讨伐吴国已有二十二年,一旦放弃,可以这样做吗?况且上天赐予了反而不接受,一定会反过来受到上天的惩罚。‘砍伐树木制作斧柄,而斧柄的样式就在旁边。’君王忘记了会稽山上的厄运吗?”句践说:“我想要听你的话,但是我不忍心如此对待他的使臣。”范蠡于是下令击鼓进兵,说:“越王已经把大权交予了我,吴国使臣赶快离开,不然就要获罪了。”吴国的使臣哭泣着离开了。句践很怜悯夫差,就派人对夫差说:“我会将你安置到甬东,统治一百户人家。”吴王夫差谢绝说:“我年纪大了,不能继续侍奉君王!”随后就自杀了。他自杀时遮住自己的脸说:“我没有颜面见伍子胥啊!”越王埋葬了吴王,诛杀了太宰伯嚭。

【原文】
句践已平吴,乃以兵北渡淮,与齐、晋诸侯会于徐州,致贡于周。周元王使人赐句践胙,命为伯。句践已去,渡淮[1],以淮上地与楚,归吴所侵宋地于宋,与鲁泗东方百里。当是时,越兵横行于江、淮东,诸侯毕贺,号称霸王。范蠡遂去,自齐遗大夫种书曰:“蜚鸟尽,良弓藏;狡兔死,走狗烹。越王为人长颈鸟喙,可与共患难,不可与共乐。子何不去?”种见书,称病不朝。人或谗种且作乱,越王乃赐种剑曰:“子教寡人伐吴七术,寡人用其三而败吴,其四在子,子为我从先王试之。”种遂自杀。

【注释】
[1] 南归。

【译文】
句践平定了吴国,就率军向北渡过淮河,与齐国、晋国在徐州会盟,向周王献上贡品。周元王派人赐予句践祭肉,封他为霸主。句践离开徐州,渡过淮河南归,把淮河附近的土地赠给了楚国,把吴国占领的宋国的土地还给宋国,将泗水以东一百里的土地赠给了鲁国。就在此时,越军横行于长江、淮河以东,诸侯都来祝贺,句践被称为霸王。范蠡离开了越国,在齐国写信给大夫文种说:“飞鸟被猎杀干净了,良弓就要被藏起来;狡兔被杀掉了,猎狗也就即将被烹煮。越王的脖子极长,嘴像鸟嘴一般尖,这种人只可以与其共患难,不能够与他共享乐。你为何还不离开呢?”文种看到书信后,便称病不再上朝。有人进谗言说文种想要谋反,越王赐给文种一把剑,说:“你教我七种讨伐吴国的计策,我只运用了其中三种就消灭了吴国,还有四种在你那里,你替我前往死去的先王那里尝试一下那些计策吧。”文种于是自杀了。

【原文】
句践卒[1],子王鼫与立。王鼫与卒,子王不寿立。王不寿卒,子王翁立。王翁卒,子王翳立。王翳卒,子王之侯立。王之侯卒,子王无强立。

【注释】
[1] 句践卒时间为公元前465年。

【译文】
句践去世后,其子王鼫与继位。王鼫与去世后,其子王不寿继位。王不寿去世后,其子王翁继位。王翁去世后,其子王翳继位。王翳去世后,其子王之侯继位。王之候去世后,其子王无强继位。

【原文】
王无强时,越兴师北伐齐,西伐楚,与中国争强。当楚威王之时,越北伐齐,齐威王使人说越王曰:“越不伐楚,大不王,小不伯。图越之所为不伐楚者,为不得晋也。韩、魏固不攻楚。韩之攻楚,覆其军,杀其将,则叶、阳翟危;魏亦覆其军,杀其将,则陈、上蔡不安。故二晋之事越也,不至于覆军杀将,马汗之力不效。所[1]于得晋者何也?”越王曰:“所求于晋者,不至顿刃接兵,而况于攻城围邑乎?愿魏以聚大梁之下,愿齐之试兵南阳莒地,以聚常、郯之境,则方城之外不南,淮、泗之间不东,商、于、析、郦、宗胡之地,夏路以左,不足以备秦,江南、泗上不足以[2]越矣。则齐、秦、韩、魏得志于楚也,是二晋不战而分地,不耕而获之。不此之为,而顿刃于河山之间以为齐秦用,所待者如此其失计,奈何其以此王也!”

【注释】
[1] 重视。
[2] 对付。

【译文】
越王无强在位时,越国兴兵向北攻打齐国,向西攻打楚国,与中原各诸侯争雄。在楚威王时期,越国向北攻打齐国,齐威王派人告诉越王说:“越国如果不讨伐楚国,大而言之,无法称王,小而言之,无法为伯。猜测越国之所以不去攻打楚国,是由于没有得到晋国的帮助。韩、魏两国原本就不会去攻打楚国。假如韩国去攻击楚国,它的军队会覆灭,将领会被杀,那么叶城和阳翟两地就危险了;假如魏国去攻打楚国,它的军队也会覆灭,将领会被杀,那么陈和上蔡地区就不安全了。因此韩、魏两国追随越国,也不会为了越国而冒军队覆灭、将领被杀的危险,不会效汗马之劳。你如此重视得到韩、魏两国的帮助,是为什么呢?”越王说:“我们对韩、魏两国的要求,并非让他们出兵攻打楚国,更何况是让他们攻城围邑呢?我们希望魏军能够集结在大梁城下,希望齐军能够在南阳、莒地练兵,集结于常、郯一带,如此一来方城以北的楚军就不敢南下,淮河、泗水之间的楚军就不能东进,商、于、析、郦、宗胡等中原信道以西的楚军,就不足以防御秦军,江南地区以及泗水流域的楚军就不足以对付越军。那么齐、秦、韩、魏四国就能够在楚国得到自己想要的利益,这样,韩、魏两国就能不用战斗而分得土地,不用耕种就得到收获。现在不这样做,韩、魏两国却在黄河、华山一带与中原各国作战,受齐、秦两国利用,我们寄予厚望的韩、魏两国如此失策,怎么能够依靠它们来称王呢!”

【原文】
齐使者曰:“幸也越之不亡也!吾不贵其用智之如目,见豪毛而不见其睫也。今王知晋之失计,而不自知越之过,是目论也。王所待于晋者,非有马汗之力也,又非可与合军连和也,将待之以分楚众也。今楚众已分,何待于晋?”越王曰:“奈何?”曰:“楚三大夫张九军,北围曲沃、于中,以至无假之关者三千七百里,景翠[1]之军北聚鲁、齐、南阳,分有大此者乎?且王之所求者,斗晋楚也;晋楚不斗,越兵不起,是知二五而不知十也。此时不攻楚,臣以是知越大不王,小不伯。[2]雠、庞、长沙,楚之粟也;竟泽陵,楚之材也。越窥兵通无假之关,此四邑者不上贡事于郢矣。臣闻之,图王不王,其敝可以伯。然而不伯者,王道失也。故愿大王之转攻楚也。”

【注释】
[1] 景翠楚国将领。
[2] 况且。

【译文】
齐国使者说:“越国侥幸还没有灭亡!我不崇尚他们运用智谋就像运用眼睛一样,能够看清楚毫毛却看不清自己的眼睫毛。如今大王知道韩、魏两国有失策之处,却不知道自己越国的过失,这便是刚才我用眼睛做的比喻。大王对韩、魏两国的期待,并不是让它们来创建汗马功劳,也并非与它们联合,只盼望它们可以分散掉楚国的兵力。如今楚国的兵力已然分散了,何必要等韩、魏两国帮忙呢?”越王说:“为什么这样说呢?”齐国使臣说:“楚国的三位大夫已经布置了九军,向北包围了曲沃、于中,直达无假关,战线有三千七百里之长,景翠的军队集结到北部的鲁国、齐国与南阳一带,楚国的兵力还能比这更分散吗?况且大王所要求的,是让晋、楚彼此斗争;假如晋、楚不斗争,越国就不会出兵,这便是只知道两个五却不知道一个十了。这样好的机会却不进攻楚国,我因此知道越王大而言之不足称王,小而言之不能称霸。况且雠邑、庞邑、长沙,是楚国的主要产粮区;竟泽陵,是楚国的木材产区。越国出兵打通无假关,这四个城邑就不能再向楚国提供粮食与木材了。我听说想称王,就算没有成功也还能够称霸。但是不能称霸,是由于失去了王道。因此希望大王能够转而攻击楚国。”

【原文】
于是越遂释齐而伐楚。楚威王兴兵而伐之,大败越,杀王无强,尽取故吴地至浙江,北破齐于徐州。而越以此散,诸族子争立,或为王,或为君,滨于江南海上,服朝于楚。后七世,至闽君摇,佐诸侯平秦。汉高帝复以摇为越王,以奉越后。东越,闽君,皆其后也。

【译文】
于是越国放弃攻打齐国而去攻打楚国。楚威王派兵讨伐迎击越军,打败了越军,杀死了越王无强,占领了吴国原来的所有土地,一直到打到浙江,在北面的徐州击败了齐军。越国从此分崩离析,多个贵族子弟争相继位,有的称王,有的称君,分散在江南一带,臣服于楚国。此后传承了七世,到了闽君摇时,协助诸侯推翻了秦朝。汉高帝刘邦重新封摇为越王,让他供奉越国的祭祀。东越,闽君,都是摇的后代。

【原文】
范蠡事越王句践,既苦身戮力,与句践深谋二十余年,竟灭吴,报会稽之耻,北渡兵于淮以临齐、晋,号令中国,以尊周室,句践以霸,而范蠡称上将军。还反国,范蠡以为大名之下,难以久居,且句践为人可与同患,难与处安,为书辞句践曰:“臣闻主忧臣劳,主辱臣死。昔者君王辱于会稽,所以不死,为此事也。今既以雪耻,臣请从会稽之诛。”句践曰:“孤将与子分国而有之。不然,将加诛于子。”范蠡曰:“君行令,臣行意[1]。”乃装其轻宝珠玉,自与其私徒属乘舟浮海以行,终不反。于是句践表会稽山以为范蠡奉邑。

【注释】
[1] 行意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。

【译文】
范蠡侍奉越王句践,身心辛苦,竭尽所能,为句践出谋划策二十多年,终于灭掉吴国,一雪会稽山之耻,越军北渡淮河,军队逼近齐、晋两国,在中原向各国发布命令,尊崇周王室,句践成为霸主,范蠡被称为上将军。回到越国后,范蠡认为自己名声太大,很难长期安居,况且句践的为人,能够与其同患难,却难以与其共享安乐,写信辞别句践说:“我听说君主有忧劳,臣子就应该为其劳苦分忧,君主遭受侮辱,臣子就应为其死难。从前君王在会稽受辱,我没有死的原因,是为了替你报仇雪耻。如今耻辱已经洗刷,请惩戒我在会稽让君王受辱的罪过,杀了我吧。”句践说:“我将和你一起分享越国。否则的话就会惩罚你。”范蠡说:“君王推行命令,而臣子依照自己的意志行事。”就带上自己的珠宝细软,私下与其随从乘船渡海而去,最终也没有返回越国。于是句践下令将会稽山作为范蠡的封邑。

【原文】
范蠡浮海出齐,变姓名,自谓鸱夷子皮,耕于海畔,苦身戮力,父子治产。居无几何,致产数十万。齐人闻其贤,以为相。范蠡喟然叹曰:“居家则致千金,居官则至卿相,此布衣之极也。久受尊名,不祥。”乃归相印,尽散其财,以分与知友乡党,而怀其重宝,间行以去,止于陶。以为此天下之中,交易有无之路通,为生[1]可以致富矣。于是自谓陶朱公。复约要父子耕畜,废居,候时转物,逐什一之利。居无何,则致赀累巨万。天下称陶朱公。

【注释】
[1] 为生指经商。

【译文】
范蠡渡海来到齐国,隐姓埋名,自称鸱夷子皮。在海边耕种,戮力辛劳,父子一起治理产业。没过多久,就已经拥有了几十万资产。齐国人听说他极为贤能,就让他担任丞相。范蠡感叹着说:“居家置业达到千金,官至丞相,这便是普通百姓所能到达的顶点了。长期享有尊崇的名声,不吉利。”于是归还了相印,散尽所有家产,分别送给朋友和乡亲,带上贵重的珍宝,秘密离开,来到陶地定居。他认为陶地乃是天下中心,经商的途径很通达,做生意能够致富。于是自称为陶朱公。依然约定父子从事耕种、畜牧,贱买贵卖,等待时机成熟就将货物转卖出去,获得十分之一的利润。过了不久,就积聚了巨额的财富。天下人都称赞陶朱公。

【原文】
朱公居陶,生少子。少子及壮,而朱公中男杀人,囚于楚。朱公曰:“杀人而死,职也。然吾闻千金之子不死于市。”告其少子往视之。乃装黄金千溢,置褐器中,载以一牛车。且遣其少子,朱公长男固请欲行,朱公不听。长男曰:“家有长子曰‘家督’,今弟有罪,大人不遣,乃遣少弟,是吾不肖。”欲自杀。其母为言曰:“今遣少子,未必能生中子也,而先空亡长男,奈何?”朱公不得已而遣长子,为一封书遗故所善庄生,曰:“至则进千金于庄生所,听其所为,慎无与争事。”长男既行,亦自私赍数百金。

【译文】
朱公定居在陶地,生下了一个小儿子。小儿子长大后,朱公的次子杀了人,被囚禁在楚国。朱公说:“杀人偿命,理所应当。但是我听说,家中有千金财富的子弟,不应在闹市被杀。”就嘱咐他的小儿子前往楚国探望。于是拿出黄金一千镒,放在褐色容器内,用一辆牛车运载。准备派小儿子启程前往,朱公的长子坚决请求前去,朱公不同意。长子说:“家里的长子叫作‘家督’,如今弟弟犯罪,父亲不让我去,却派小弟前往,这说明我很不肖。”长子想要自杀。他母亲替他讲情说:“如今派小儿子前往,未必能救下二儿子,却反而白白地让长子丧命,那怎么可以呢?”朱公不得已就改为派长子前往,还写了一封信让他交给老朋友庄生,并吩咐说:“到了楚国,将这一千金送达庄生的住所,一切听从他的安排,千万不可以与他争论。”长子离家时,还私自携带了数百镒黄金。

【原文】
至楚,庄生家负郭,披藜藋到门,居甚贫。然长男发书进千金,如其父言。庄生曰:“可疾去矣,慎毋留!即弟出,勿问所以然。”长男既去,不过庄生而私留,以其私赍献遗楚国贵人用事者。

【译文】
到了楚国,庄生住房背靠外城墙,要拨开很多杂草才能找到他的家门,居住条件十分艰苦。但是朱公长子依然将书信与千金按其父亲的吩咐交给了庄生。庄生说:“你迅速离开楚国,千万不可以停留!等你弟弟获释,也不要询问原因。”长子离开了庄生家,不再拜会庄生,但私自留在了楚国,用自己私下带来的黄金贿赂楚国显贵掌权的人。

【原文】
庄生虽居穷阎,然以廉直闻于国,自楚王以下皆师尊之。及朱公进金,非有意受也,欲以成事后复归之以为信耳。故金至,谓其妇曰:“此朱公之金。有如病不宿诫,后复归,勿动。”而朱公长男不知其意,以为殊无短长也。

【译文】
庄生虽然居住在穷困简陋的地方,但却以廉洁正直闻名全国,自楚王以下都将他当作师长一般敬重。等到朱公送来黄金,他也不是有意接受,是准备事情办成后归还原主表示信用。因此黄金送来后,庄生告诉妻子:“这是朱公的黄金。假如我突然去世,来不及吩咐你,记得日后要将其物归原主,不要动用。”朱公的长子并不知道庄生的意思,认为黄金送给他也对弟弟的生死起不到作用。

【原文】
庄生闲时入见楚王,言“某星宿[1]某,此则害于楚”。楚王素信庄生,曰:“今为奈何?”庄生曰:“独以德为可以除之。”楚王曰:“生休矣,寡人将行之。”王乃使使者封三钱之府。楚贵人惊告朱公长男曰:“王且赦。”曰:“何以也?”曰:“每王且赦,常封三钱之府。昨暮王使使封之。”朱公长男以为赦,弟固当出也,重千金虚弃庄生,无所为也,乃复见庄生。庄生惊曰:“若不去邪?”长男曰:“固未也。初为事弟,弟今议自赦,故辞生去。”庄生知其意欲复得其金,曰:“若自入室取金。”长男即自入室取金持去,独自欢幸。

【注释】
[1] 宿止。

【译文】
庄生找了个适当的时机觐见楚王,说:“天上的某颗星宿停在了某个位置,对于楚国是灾祸。”楚王一直都很信任庄生,说:“如今该怎么办呢?”庄生说:“唯有推行仁德,才能够消除灾祸。”楚王说:“先生不用说了,我即将推行仁德。”于是楚王派使臣把收藏三钱的府库严密地封存起来。楚国收受了贿赂的贵族惊喜地告知朱公的长子说:“国君即将大赦天下了。”朱公长子问:“为什么这么说呢?”贵族说:“国王每次将要大赦时,往往会首先封存储备三钱的府库。昨天夜里国王已经派人封闭了府库。”朱公长子觉得楚国既然已经大赦,弟弟自然也就会被释放,可惜那千金白白送给了庄生,没起到作用,于是又去拜会庄生。庄生非常吃惊地说:“你还没有离开楚国吗?”朱公长子说:“本来就没走。当初是为了解救弟弟之事而来,如今听说楚国即将大赦,弟弟自然会被释放出来,所以特地来向先生告别。”庄生知道他的意思是想要拿回黄金,就说:“那你自己进屋取走黄金吧。”朱公长子于是就自己到屋中取走了黄金,还暗自得意。

【原文】
庄生羞为儿子[1][2],乃入见楚王曰:“臣前言某星事,王言欲以修德报之。今臣出,道路皆言陶之富人朱公之子杀人囚楚,其家多持金钱赂王左右,故王非能恤楚国而赦,乃以朱公子故也。”楚王大怒曰:“寡人虽不德耳,奈何以朱公之子故而施惠乎!”令论杀朱公子,明日遂下赦令。朱公长男竟持其弟丧归。

【注释】
[1] 儿子指小孩子,后辈。
[2] 戏弄。

【译文】
庄生对被后辈戏弄感到羞耻,于是进宫对楚王说:“我上次所说的星宿不利的事,大王说要用修德来解决它。如今我在外面,听到路人都说是由于陶地的富人朱公的儿子杀人被囚禁在楚国,他家拿出诸多钱财来贿赂大王身边的人,因此大王并非由于体恤百姓而大赦,而是由于想赦免朱公儿子的缘故。”楚王大为恼怒,说:“我尽管德行不够,但怎么会为了朱公儿子而进行大赦布施恩惠呢?”就下令先立即判决并诛杀朱公的儿子,第二天才发布大赦的命令。朱公的长子最终只能带着弟弟的尸体回家了。

【原文】
至,其母及邑人尽哀之,唯朱公独笑,曰:“吾固知必杀其弟也!彼非不爱其弟,顾有所不能忍者也。是少与我俱,见苦,为生难,故重弃财。至如少弟者,生而见我富,乘坚[1]驱良逐狡兔,岂知财所从来,故轻弃之,非所惜吝。前日吾所为欲遣少子,固为其能弃财故也。而长者不能,故卒以杀其弟,事之理也,无足悲者。吾日夜固以望其丧之来也。”故范蠡三徙,成名于天下,非苟去而已,所止必成名。卒老死于陶,故世传曰陶朱公。

【注释】
[1] 乘坚乘坐坚固的车。

【译文】
到家后,他母亲和陶邑的人都感到很悲伤,唯有朱公一个人发笑,说:“我本来就知道他必然会害死弟弟!他并非不疼爱弟弟,只是他有割舍不下的东西。他儿时与我在一起,历经诸多困苦,清楚谋生的艰难,所以对于财物过于重视。而他的小弟弟,出生时就只看到我极为富有,乘坐坚固的车,驱赶着优良的马匹,追逐着狡兔,不清楚钱财从何而来,因此花钱毫不吝惜。当初我想要派小儿子去,本来就是由于他舍得花钱。而长子却做不到,结果最后害死了他的弟弟,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是合乎道理的,并不值得难过。我原本就日夜等待他将二儿子的尸体运送回来。”因此范蠡三次迁移,扬名天下,他离开并非只是避名,每定居在一个地方,就必然能够功成名就。最后老死在陶地,所以后世相传称他陶朱公。

【原文】
太史公曰:禹之功大矣,[1]九川,定九州,至于今诸夏艾安[2]。及苗裔句践,苦身焦思,终灭强吴,北观兵中国,以尊周室,号称霸王。句践可不谓贤哉!盖有禹之遗烈焉。范蠡三迁皆有荣名,名垂后世。臣主若此,欲毋显得乎!

【注释】
[1] 疏导。
[2] 艾安平安。艾,通“乂”,安定。

【译文】
太史公说:禹的功绩非常大,疏导九川,安定九州,直到今天中原地区依然平安。等到其后世子孙句践,劳苦身心,焦苦思虑,终于攻灭了强大的吴国,并向北方的中原各国陈兵耀武,尊崇周室,号称霸王。难道说句践不贤能吗!大概他拥有夏禹的遗风吧。范蠡三次迁徙都留有美名,声名流传后世。臣子与君主能够到如此地步,就算自身不想显赫,可能吗?